十 一切恩爱会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我还是桃源客栈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板娘。或者在常人眼中，桃源镇一直都是如此。
一个月前司徒小慕与顾倾城在客栈的剑拔弩张、铁十三的死、直至后来惊风楼的解散、楚人弓和顾倾城的不知所踪在桃源镇普通的居民眼中都只不过是一场场闹剧，茶余饭后的谈资，仅此而已。
他们会在酒桌上猜测编造事情的各种可能，演绎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版本，但没人真正会在意事情的真相。
知道了，又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单手托着腮坐在柜台的后面，外面阳光正好，透过门窗洒在身上一阵又一阵的暖意。大堂里说书人的故事一阵一阵地飘到耳朵里。
“……话说那楚人弓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虽然对大嫂顾倾城仰慕多年，但恪守礼节，从未对大嫂表露过半分意思。顾倾城与铁十三夫妻多年却未留下香火。因而铁十三死后，惊风楼内可谓人心浮动……”那说书人语调抑扬顿挫，大堂里的观众听得是如痴如醉。我转眼看到司徒小慕坐在一张无人的桌子上，听得很是入神。
那件事后，司徒小慕便留在了我的客栈打下手。有趣的是龙恨天也连带成了我客栈的打杂小弟。要是这里众客人知道这里那位总是铁青着脸端菜的小二是大名鼎鼎的恨天剑客，不晓得会有什么感想。
“玉姐姐，他们说楚人弓放弃了惊风楼追随顾倾城而去了。”司徒小慕跳下桌子跑到我面前一脸陶醉，“哇，真是感人。”
“感人吗？”我抬了抬眼睛，看到面前的花痴面孔，不由头皮一阵发麻。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了防止被某人传染上小白这种毛病，我决定无视她开始看帐簿。
司徒小慕在我这讨了个没趣，百无聊赖地搓了搓手，转身对龙恨天进行楚人弓和顾倾城故事听后感演讲会。看着龙恨天痛苦却无法宣泄的神情，我忍不住轻笑。
“你相信害死司徒昭华的仅仅是水清浅？”背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
“那你相信吗？”我含笑转过身，正对上那诡魅的凤目，“可是，对于司徒小慕，到这里为止就够了。我不想她以后的人生，都被仇恨覆盖。相信这也是昭华所不愿意看到的。”
“我明白了。”夜无殇微笑，“对了，外面阳光正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桃源镇之所以叫桃源镇是因为这里附近方圆十里一年四季都开满桃花。一条小河贯穿小镇东西，小河两岸桃花绚烂，落英缤纷，又见商铺杂货林立，仕女行人往来如织，车如流水马如龙。我与夜无殇并肩穿行人流之中，一路无语。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个地方吗？”我转头望他，然后又自顾自地回答，“因为江湖上无论发生怎么样的动荡，这里仍然这样安静。”
“想知道顾倾城和楚人弓后来怎么样了吗？”夜无殇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都不重要了。人们关心的从来都是传奇的表象，而不是传奇的真相。”我转过眼睛望着穿流的人群。
夜无殇苦笑着摇头：“我原本以为你会想知道。看来，我又猜错了。”他转身负手缓缓离开，很快便融进了人群中。空气里有他残留的话语：“我还是不了解你啊。”我收回目光，浅笑，摇头，我又何尝不了解他呢？这世上，谁又能真正了解谁？
这世上本就无真正的脱胎换骨之术，所有的易容术都有时限，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变成另一个人。顾倾城又怎么能例外？顾倾城维持现在的模样，依*的是定时服用水清浅给的一种稀有的药丸。而随着水清浅的死，这世上再无人可以炼制这种药丸，而顾倾城的药丸用尽之日也就是她变回林小桃之时。
我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上面有几行用鲜血写就的诗句：“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思绪回到半月前，那面蒙黑纱的女子与我擦身而过的那一瞬将这锦帕塞入我手。
“顾倾城，”我脱口而出。
“世上已无顾倾城，”那女子转身，苍凉一笑，“只有林小桃。顾倾城只是林小桃的黄粱一梦，现在，梦醒了。”
“那……楚人弓呢？”我忍不住问。
“他永远只会记得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顾倾城，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么？”女子说毕，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我凝视着那几行鲜红的诗句，轻叹一声，松开了捏着锦帕的手指。锦帕缓缓落入河中，随水飘远……
黄沙漫漫的落日镇，一名牵着马背着弓箭的一脸沧桑的男子拿着一幅画像挨个询问着人们。人们茫然摇头的神情让他无比沮丧。他最后问的是一名面蒙黑纱的女子，女子的手遥遥指向某个方向。他欣喜道谢，翻身上马向远方奔去……
